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99章

關燈
喪氣,也有一說叫晦氣。狐貍說,如果把生和死看作兩個世界的話,那麽它們間存有條界限,平時它是錯開完全不相交的,但偶爾也會碰巧靠近在一起,如果遇到這種狀況,就會浮生出來一種介質,他把這種貫穿陰陽的介質稱作為喪氣。

怎麽說呢,喪氣並不神秘,有時候它幾乎是顯而易見的,特別是在一些垂死的人的臉上,尤其明顯。那是種看上去好像灰蒙蒙一層臟東西似的東西,虛浮在人的皮膚表面,看上去好像是這人氣色很不好似的,灰,暗淡,界限越是接近,它看起來越是明顯。

此時它異常明顯地浮在邵慧敏臉上,明顯得同她那張年輕嬌艷的臉對比極其強烈。打個比方,就好比一塊閃閃發亮的鉆石上蒙了層灰,因而讓人看著有種手心發涼的感覺,因為她看上去無論身體還是精神的狀況都很不錯,這樣的狀況根本不可能出現那麽重的喪氣,除非,她眼下的運勢差到了極點。

但邵慧敏怎麽可能運勢差呢?

在和這些老同學短短不多時間的閑扯裏,基本已經可以了解到,自從她那個年齡夠做她父親的丈夫去世後,她現在至少已經坐擁上千萬遺產,並掌握著她丈夫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掛名董事,每年什麽事也不用幹,光房租和公司紅利就夠她衣食無憂一輩子了。此時她亭亭玉立地站在那裏,很自然地被前來打招呼的昔日同學圍繞著,高檔的禮服妥帖包裹著她曼妙的身體,所謂貴婦般的氣質,便是這種一眼看不出佩戴了什麽珠寶首飾,卻自有一種珠光寶氣環繞般的雍容華貴的氣質。

而據聞她也沒有任何不良嗜好,吸毒、賭博之類不少有錢人的特殊愛好她一樣都不沾,也不幹投資和炒股,每天不是健身就是美容,或者一整天的購物,這樣一個人,怎麽看也和運勢差沾不到一星半點的關系。

琢磨歸琢磨,俗話說命由天定,所以無論兩只眼睛能看到什麽,我早已學會不把它們放在心裏糾結太久,好多事看得了管不了,不如安分當作不知道。所以很快,我的註意力就被那一盤盤陸續上桌的菜給吸引了去。

要不怎麽說一分價錢一分貨呢,人均三千的消費,龍蝦的個頭至少得是平時酒席上那些的兩三倍,螯都跟手臂似的,吃起來得用刀紮開,扯出裏頭的肉,感覺能有拳頭那麽大,咬在嘴裏的爽快不是用語言能形容的。魚翅跟都粉絲一樣厚實,湯碗裏隨便一舀就能滿上一湯勺。鮑魚,這麽些年來聽過見過沒吃過,被邊上懂的吃客稱之為六頭還是幾頭,忘了,只知道個頭很大,咬在嘴裏很肥……這麽一圈吃下來,很快就把剛才那點心思忘得幹凈,只暗嘆狐貍枉費也是個修行那麽多年的妖精,到現在還混得給人打工的地步,怪不到有話說,人混得好起來,只怕連神仙都自嘆不如。同時也有句話說,人比人,氣死人。當然這句話是給我自己的。

“這條裙子該有好幾千了吧。”正抱著蟹爪啃得起勁,邊上有人看著邵慧敏匆匆經過的身影輕聲咕噥。

“幾千,呵,那是美金。折成人民幣好幾萬呢。”

“幾萬買一件衣服??真是錢沒地方使了……”

“誰說不是呢。不過反正也沒孩子,錢用起來自然是比較瀟灑。”

“是哦,自從生了孩子以後真是什麽都得精打細算著來,早知道還不如不要呢。”

“說啥呀,瞧你家寶寶長得多可愛……”

說著說著話題再次轉向各家的孩子,我插不上什麽嘴,便再次追著邵慧敏的身影看了過去。

她此時正挨桌招呼著,身上那條裙子剛在正面倒不覺著特別,此時從背後望去,確確實實的漂亮。珍珠色的露背長裙,纖細的吊帶上鑲著碎鉆綴的蝴蝶,把暴露在後面的背部襯得非常妖嬈。記得在狐貍哪本時尚雜志上見過,很大牌的一款禮服,穿在身上跟仙女似的,狐貍流著口水說這款型對男人殺傷力極大,所謂正面淑女背後蕩婦,所以對身材也特別講究些,滑得像玻璃似的絲光面料,令腰腹上的肉多一分太多,少一分欠缺,因而引得一班男人目光都不由自主追著她跑,仿佛又回到了讀書那會兒,她那時就是這樣引人註目了。可有意思的是那年頭雖然都明明是被她吸引著,那些男生也跟女生一樣喜歡排斥她,好像她是某種病菌,碰到就會被傳染上。

時至今日,當然不會再和年少時那樣幼稚,彼此客套很多,有些還單身的甚至已經開始獻起了殷勤,不過她卻仍和當初一樣,帶著溫柔的笑同每一個人和和氣氣地招呼攀談著,你能從她身上感覺到那種非常容易接近的親切,對每個人都一個樣,不分彼此,不問厚薄,卻也因此,反而讓人不知怎樣更進一步同她親近,因為找不到切入點。這不禁令我想到了狐貍,他不也是這種樣子麽,總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樣,對誰都和氣親切,好像跟誰都能輕易交上朋友,但從未見他對誰推心置腹過。

俗話說,沒有不鬥嘴的朋友,沒有不吵架的夫妻,以此看出他們這類人或妖對人的態度,明了的自然還是識相地一旁觀望著便好,以免自討沒趣。

正這麽胡思亂想著,突然我發覺她後背靠近脖子的地方似乎有團黑色的東西從她皮膚裏鉆了出來!

這發現讓我大吃一驚。

那是什麽東西?不會是喪氣,因為喪氣通常只在臉上出現,不會在身體的其它部分。而且它似乎是從她皮膚裏鉆出來的,好像條巨大的蟲子似的……會是什麽??猶疑間不由站起身仔細朝她身上再次看去,可是卻這次什麽也沒看見,她脖子上幹凈得很,潔白光滑,一絲異樣的東西也沒有。

正在此時,不知是不是感覺到了我的目光,邵慧敏忽然在談笑間把頭一回,朝我看了一眼,然後拍了旁正同她聊著天的人,徑直朝我這邊走了過來。

我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忙丟下手裏的蟹腳胡亂把手指和嘴擦了擦幹凈,站直身體預備同她打個招呼敷衍過去,卻在低頭丟紙巾的一瞬間,突然聽見前方砰的一聲巨響。

隨即驚叫聲一片,伴著腳下丁零當啷一片碎玻璃彈動的聲音,我擡起頭吃驚地看到就在邵慧敏身後,一頂巨大的水晶吊燈散亂碎裂在離她不到一步之遙的地面上。

所幸周圍沒有酒席,也沒有一個路過的人,因為禮堂很大,所以每張桌子間的距離也分得很開。唯有邵慧敏是離那盞突然掉落的水晶燈最近的,只要稍微走慢一步,它此刻就會正砸在她頭頂上,上面那無數切割得晶瑩剔透的水晶會像刀子一樣割開她身體,在短短一瞬間淩遲了她。因而她此刻仍保留著剛才的微笑,一張臉卻已蒼白如死灰,石像般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竟是傻了。

“慧敏!”最先醒過神來的同學趕緊在她肩膀上用力拍了一把,才將她從呆滯中拍醒了過來,一時腿一軟撲地跪倒在地上,嚇得酒店經理奔過來跟著跪了下去,一邊小心扶住她大聲道:“邵小姐!邵小姐你有沒有事?!邵小姐?!”

想來是跟著事業有成的先夫見過不少世面,大大小小的意外怕也經歷過不少,所以邵慧敏很快恢覆了原狀,那種從容而淡然的樣子。她在酒店經理的攙扶下站起來拍了拍裙子,微笑著搖搖頭:“沒有事。”

見她沒受什麽傷態度又和緩,經理松了口氣,但還是不放心地攙扶著她:“要不要找人來看看,我們酒店有醫務室。”

“我沒受傷。”邵慧敏柔聲拒絕。

邊上其他人可沒她這樣好說話,見她沒有追究的意思,不由憤怒起來,指著經理大聲道:“你們這酒店怎麽搞的!這麽大一個吊燈都能掉下來!會砸死人的知不知道?!不行慧敏!這事情可大可小,非得去投訴不可!”

“張強,算了,也沒什麽大事,算了。”

“怎麽可以算了,必須投訴,這不是害人麽!誰知道他們還有多少燈是這樣的!”

經理見狀不由慌了:“先生,這真的是個意外,酒店的燈每過一陣子都要檢修,這個廳的還是新裝的呢,意外,真的是意外……”

“什麽意外!”邊上又有人跳出理論道:“今天燈砸在地上是意外,明天掉下來砸死人了也是意外,意外就不用酒店負責嗎?!”

“是是是,酒店的責任肯定也是有的……那要不,邵小姐留個電話地址,等宴會結束我們找時間具體商量賠償事宜如何……”

經理這麽一說,眾人便紛紛將目光投在了邵慧敏身上,一時四周一下子靜了下來,這種靜來得如此突兀,以致連邵慧敏也有些無措起來,雖然臉上依舊那副安靜淡然的樣子,但細小的舉動暴露了她的內心,她左手緊握著,拇指輕輕撥弄著食指上那枚戒指,轉動速度很快,可想而知她心裏有些亂。

亂,但為什麽要亂,還在為剛才那剎那的事故感到後怕麽?看她手指微微抖動的樣子,顯然應該是這樣。

只是在瞥見她手指上那枚戒指後,我不由得又朝它多看了兩眼,總覺著有些不太合適的地方,卻一時又說不清那種不合適的感覺究竟來自哪裏。這當口我見她抿了抿嘴唇,擡頭對周圍人笑笑道:“我看,還是算了,只是受了點驚嚇而已,酒店經理也道過歉了,態度這樣誠懇,何必再認真計較呢。”

這話一出口,周圍人都面面相覷。甚至連那經理也似乎完全沒料到會這樣容易就被諒解,一時也不知道說啥好,只顧著賠著笑連連點頭:“邵小姐真是大量,這樣吧,等會兒再免費增加兩道酒店的特色蒸幹鮑,作為對大家的賠償吧……”

“不用,我覺得我們……”眼見她又要再度推辭,也不知哪來的沖動,我幾步走到她邊上對那經理道:“不用鮑魚,膽固醇太高,吃著膩。都說這裏的龍蝦刺身一級的好,要不,就換成刺身吧。”

我這一說,周圍人紛紛讚同,經理立刻用征詢的目光看向邵慧敏。

而邵慧敏則朝看了我一眼。

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但沒說出口。片刻後微笑著朝經理點了下頭,經理總算松了口氣,立刻轉身去交代廚房了,周圍人則在服務員的清掃過後也陸續返回了原座。

氣氛很快恢覆到了原來的樣子,該吃的吃,該說笑的說笑,仿佛剛才那一樁可怕的事故根本就沒發生過,只私下悄悄議論,卻是帶著某種興奮的神色,如同說著八卦。

這之後又吃了一個多小時,才散席,贈送的雙份龍蝦刺身的確沒有白費虛名,肉又甜又脆,咬在嘴裏像是能彈起來似的,同桌誇我選得好,我則更希望他們對我說,寶珠,吃不下的那些要不打包帶走吧。

可惜最後也沒人對我說那句話,所以我只能揣著來時帶著的那幾個塑料袋悻悻然一路同周圍人道著別,一路朝酒店外走去。

琢磨著最終也沒能和邵慧敏說上話,因為一直到離席她都被一堆人圍著交換名片,都是些如今事業頗有成就的人,所謂物以類聚吧。於是沒啥事業的,如我,也就沒過去湊熱鬧,遠遠招呼了聲,彼此告辭離去。

回家路上夜已深,但三三兩兩在路口等車的人仍是不少,出租車難叫,這是市中心的特色,只能先一路朝前走著,看看沿街能不能招到一輛落空的。

鬧市區的好處就是人多店也多,一路看看逛逛倒也不覺得很累,只是不知是不是剛剛同一群已和自己完全不一樣的人見了面,此時心裏空落落的,總有種奇奇怪怪的感覺上上下下,在腦子裏反覆轉悠著,讓人不太舒服。

同學會最犀利的地方便是讓人從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態裏感覺出自己的年齡,一轉眼驚覺自己已快奔三了,同齡的那些人或者事業有成,或者有了家眷。眉目間依稀還留著念書時的樣子,人卻早已不是當初的那個人。唯有我,似乎時間在我身上已經死了似的,仍過著同過去一樣簡單的生活,仍碌碌無為,仍形影單只。

再過幾年後我會怎麽樣?

皺紋爬上臉,肥肉爬上腰……唯一不會變的是仍守著那家不溫不火的店,還有那幾只死皮白賴在店裏的妖怪。我會老而他們不會,當我白發蒼蒼牙齒掉了一地,他們仍是年輕力壯眉目依然。

那個時候……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會是怎麽樣一種境況,我發覺我無論如何也不敢想象下去。我無法想象我用一張滿是褶子嘴唇幹癟的老臉面對狐貍那張青春勃發妖嬈不變的容顏,會是什麽樣一種景象。那可能比我有生以來所見過的最恐怖的恐怖事件,都要可怕的一幅場面……

想到這裏,不禁感到手心裏並冷冷的,擦一把厚厚一層冷汗,如同我腦中被自己勾勒出的景象所壓抑出的那一片混沌。於是停下腳步讓自己緩一緩情緒,再擡起頭,正要繼續往前走,不期然卻被眼前一抹閃閃爍爍的光亮誘住了視線。

那是一家珠寶店的櫥窗,夜裏店已關門,櫥窗的燈還亮著,漂亮的光線打在裏頭一只黑絲絨的墊子上,那裏頭掛著一串鉆石項鏈,在燈光裏折射著比星星還漂亮的光線,一刺一刺的,晃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我想起邵慧敏肩帶上的那些蝴蝶,也是這樣閃閃爍爍的,光線下好像活著似的會動,把她本就漂亮的背部線條襯得格外好看。

那件裙子如果我穿不知道會怎麽樣呢?

眼前這串項鏈如果掛在我的脖子上不知道會是什麽樣呢?

思忖間,手不由自主朝櫥窗玻璃上摸了過去,那一點一點的光在我手指不遠的地方斑斕跳動著,每一個角度都誘惑著人的視線令人有種把手伸進去的沖動。

我那樣看著,那樣想著,然後突然看到一只手出現在我手指的上方,輕按在鉆石項鏈所在的位置,無聲無息,像只蒼白的幽靈。

“嚇!”一下子驚跳了起來,我飛快朝後退了一步,不期然正撞在身後那人的身體上。幾乎因此而驚叫起來,所幸路上的燈光將他身影清晰倒映在我面前這片巨大的玻璃上,無比熟悉的身影,銀白色的長發,紫羅蘭般色澤的眼睛,似乎瞳孔隱隱能在夜色中閃光,那種野獸所特有的磷光。

於是按捺著跳得飛快的心臟,我長出一口氣回頭對身後那人道:“你在做什麽,鋣?”

來者正是鋣。

今天出門時沒見到他,原以為他不會同往常那樣跟著過來,卻沒想到此時會在這裏見到他。

聽我這麽問,他朝我瞥了一眼,然後朝櫥窗裏的項鏈看了看,道:“八萬八千八百八十八。這樣看來,並不是很好的料子。”

我聳聳肩:“再不好的料子也買不起。”

“你想買?”

“不想,奢侈品而已,有閑錢買也沒閑地方帶。”悶悶地回了一句後準備轉身走人,不料卻見他在邊上朝我笑了笑。這不禁叫我有點意外:“你笑什麽?”

麒麟的笑,很稀罕。因為稀罕所以讓人毛骨悚然。我在想是不是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不然他不會突然出現在這裏,並且很意外地朝我笑。

他見到問,沒有立即回答,只是又朝櫥窗內看了一眼。手指在玻璃上輕輕叩了叩,然後才道:“我記得你曾對我說過,千金難買心頭好,錢這東西,存心想搞也不是搞不到。”

“這真是我說的?”我想他是不是又想起了他的神主大人。

但願不是如此,這種時候真不適合回憶,因為這會兒我比他傷感多了。傷感,還沒地方發洩。

他仍是沒有回答。斜靠在那塊光滑的玻璃上,他低頭看著我,這讓我有些不舒服地扯了扯身上這套被狐貍稱作為遠看近看都是一坨肉的衣服。

“那麽,你想要它麽。”然後突兀聽他這麽對我道。

我怔了怔。“什麽?”

“你想要它麽。”他用手指敲了敲玻璃。那後面細碎的鉆石輕輕閃著它們誘人的光。

“想啊。”我老實道。

他手指又在那玻璃上敲了敲。

然後突然間那手就出現在玻璃的背後了,都沒看見是怎麽進去的。他將這手伸向了絲絨墊上的鉆石項鏈,輕輕一扯,便將它從那上面扯了下來。

警鈴沒響,我原以為會聽見電影裏演的那種撕心裂肺一樣的嘯叫聲。

結果什麽聲音也沒有,只有他的手拎著那串細細的項鏈微微晃動著,隨後輕輕一晃,手便又待在了玻璃的外頭,連同手指上纏著的那根項鏈,在路燈的光線下微光閃爍。

“鋣……你打劫啊……”楞了半晌,我才聽見自己脫口道。

他將那串項鏈丟給了我,仿佛丟著某串鑰匙圈。

我手忙腳亂在它落地前接住了它,然後把它握在手指裏不知所措。

“走吧。”瞥了我一眼後他轉身朝前走去,我不得不慌忙叫住他:“這是偷啊……”

“那你把它放回去。”

“我……”說得輕巧,可是鉆石在手裏盈盈的光是實在的,實在誘人的。

一時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正呆站著發怔,見他轉身又走了回來,手朝我面前一伸,我以為他要取項鏈,卻見他只是一握拳,然後朝玻璃處輕輕一拍。

一張百元大鈔飄飄蕩蕩進了玻璃內。

然後又是一張,兩張,三章……不出片刻無數張粉紅色的鈔票如同雪片似的飛舞在那道櫥窗內,在它裏面的地板上厚厚蓋了一大層。

我一動不動看著這一切,仿佛在看著一場無比華麗的魔術。

直到最後一張鈔票打著轉飄進櫥窗內,我聽見衣袋內一陣手機鈴響,伴著劇烈的振動,冷不丁間把我給嚇得一跳。

手忙腳亂將它取出,一看來電是個陌生的號,遲疑了一下,正不知是繼續對著手裏的項鏈櫥窗裏的鈔票發呆,還是把這個陌生的電話接起來,鈴聲停了。但僅僅就停了一剎那,然後再次歡叫起來。

我不得不按下接聽鍵:“餵?”

“寶珠麽?”裏頭傳來道陌生的聲音,溫柔而好聽:“我是……剛才我們見過,我是邵慧敏,還記得我麽?”

“當然記得啦。”心跳不由得有點快,我沒想到打來電話的會是邵慧敏,可她怎麽會突然打電話給我?“……你有事找我?”

她在電話那頭輕輕笑了笑:“沒什麽要緊事,只是原本想和你這個老同桌單獨聊聊,沒想到你走得那麽早。”

“呵……我看你在忙。”

“也是我招呼不周。對了,想問問你這周有空麽,我想也許我們可以找個時間一起坐下敘敘舊……”

我遲疑了下。想起確實自己也有些事想跟她聊聊,便道:“有空。”

“那回頭我們另約時間。”

“好。”

掛上電話,擡頭見到鋣看著我,我朝櫥窗內那一堆鈔票指了指:“真錢還是假錢?”

“你覺得呢。”

我看了看手裏的項鏈:“那幫我戴上好麽。”

他取過項鏈,撩起我頭發將它戴在我脖子上。

我朝玻璃的反光處照了照,反光處我的身影很暗,鉆石的光亮卻很顯眼,於是我又將它摘了下來,放到櫥窗上:“好惹眼,所以待在我身上好奇怪。”

“你不是說你想要它麽。”

“因為原本我不知道我根本和它不合適來著。”

“首飾就是首飾了,還分什麽合不合適麽。”

“那當然,鋣,合適的搭配在一起才格外好看呢。”

他沒再吭聲,只又朝我看了一眼,轉身徑自朝前走了。“餵,鋣!”見狀我蹦跳著跟了過去,扯他衣服:“你會變錢,那一定也是可以變輛車的吧?”

“車,什麽車。”沒回頭,他問。

“汽車摩托,再不濟自行車也行啊。”

他沒理我,因為面前路口處突然一輛出租車停了下來,擋住了他的去路。

正要繞道,車門打了開來,裏頭一張妖嬈的臉探出,朝我嘿嘿笑了兩聲:“唷,相親回來了?”

“狐貍??”再一看,看車的司機居然是傑傑,不由奇怪今天是什麽日子,一家全都湊這裏集合來了:“你們怎麽跑這裏來了?”

狐貍碧綠的眸子轉了轉,瞥向鋣,咧嘴一笑:“施法的氣味隔著多少裏地都能聞到,自然是要跑來看看這老東西到底在做些什麽。”

鋣看了他一眼,手一掠車門砰的聲合上,幾乎撞扁了狐貍的鼻子。隨即一閃身幾個縱身人影便已在了路對面的盡頭處,再要叫他顯然是聽不見的了,我對著那漸漸遠去的身影發了陣呆,然後見車門再次被推開,狐貍捂著鼻子斜了我一眼:“兩條腿還是四個輪子。”

我沒有鋣的速度,自然不可能選擇兩條腿。“四個輪子。”於是老實回答。

他戳了戳我腦門一把將我拉進了車裏:“要不怎麽說你這人忒現實呢,寶珠,我修行多少年都沒見過像你這樣沒出息的。”

“可還是見著了,狐貍。”我爬到座位上坐好,不想挨他太近,所以朝窗口挪了挪。可是傑傑一踩油門還是把我撞到了他身邊,他斜眼看著我,咧嘴笑:“你這樣一輩子都會嫁不出去的,寶珠。”

“要你管麽。”

“哦呀,我確實是管不了。”

“那就行啦。”

“那你瞪我做什麽?嚇人啊?”

“你是人嗎狐貍??”

“哦呀,嚇妖怪啊。”

“死遠點啊狐貍!!”

“是你自己死到我邊上的啊寶珠。”

“滾啊!!”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